菰与茭白， 续题统一场论

维特根斯坦，人世的边界和生死观



一， 菰与茭白

韦庄名句「满岸秋风吹枳橘，绕陂烟雨种菰蒋」，说的是春天种茭白的时令。在北美也一样，紫兰花开满枝头的时节，就到了茭白分蘖种入水中的时间。

赠  渔  翁

唐末至五代  韦庄

草衣荷笠鬓如霜，自说家编楚水阳。

满岸秋风吹枳橘，绕陂烟雨种菰蒋。

芦刀夜鲙红鳞腻，水甑朝蒸紫芋香。

曾向五湖期范蠡，尔来空阔久相忘。



茭白是植物名称，然而又不是真正的植物名称，它的种名是菰（Zizania latifolia， 作为蔬菜在古代称之茭笋、茭粑、茭瓜、茭手、茭首、茭儿菜、茭包、蒋角、菰菜、菰手、菰首、菰芛、高笋、美人腿、出隧、蘧蔬），是水稻的亲戚，所结稻米是中国古代六谷之一。菰个头高大，这种水生植物高度可达二米以上，还可以扎入一二米深的水中挺水生长，它原产东亚及俄罗斯远东地区、印度东北部，后引入东欧、高加索、东南亚、夏威夷、新西兰、北美等地。

菰的颖果在古代称为菰米、菰粱、菰实、蒋实、茭米、安胡、雁膳、凋菰、彫胡米、彫胡、茭白子。菰米古时为六谷之一，是一种像细长铅笔芯一样的黑色稻米，外表包着黑色到棕紫色的蛋白质层，直至宋明时期仍是常见的粮食。唐代已经用它生产茭白元代以后，菰米就开始日渐稀少。如今在东亚几乎没有人采集菰米食用，栽培菰也是为了获取茭白，由于生产茭白的菰携带菰黑粉菌，植株虽然依旧两米高，粗壮美观，但却不能正常地开花结实，因此也无法结出菰米，如今是通过分蘖进行营养繁殖。

实际上菰米无论是外形还是口感跟食用方法都很像一种东南亚叫作船稻或者深水稻（deepwater rice）的植株超级长的水稻种类。深水稻主要种植在亚洲和非洲，分布于东南亚、孟加拉国、印度等国，中国古代有种植，现代没有大面积有种植深水稻的报道。亚洲约有6000个左右的深水稻品种。非洲深水稻是一个不同的物种 野生稻glaberrima。这些深水稻一般生长在1~6米深的水中，通常不会超过8米，最浅的约为50CM，由于茎杆柔软漂浮水面，深水稻的茎通常长达5~6米。气候变暖以来，欧美不断要求菲律宾孟加拉等国家减少深水稻的种植，连菰也受到打压，说这类水稻需要大量的水资源，对世界环保不利之类等等，绝口不提欧美人均浪费和占用的各项地球资源远远高于这些贫困地区的人口，其中又以水资源和二氧化碳为甚。自己不节俭，却连贫困人口仅有的一点资源也不放过，这样的贪婪傲慢环保可以休矣。

在亚洲之外菰不论是野生还是农业种植的均可以结菰米的作物，国外超市还经常可以买到菰米，为地中海饮食和中东到欧洲一代的色拉与炖肉辅菜，它们跟船稻和深水稻一样，看起来很好看，色泽黑、红、黄、绿都有，吃起来颇有嚼劲，营养丰富。

只是菰与茭白这两个同种植物成了界限分明的两种植物，二者明明同源，又不能相见，因为一个地区只能存活一种形态，二者不能同时存在于一个地区。东亚和东南亚地区为茭白产地，欧美为菰米产地。不可以既要又要。

好在美洲不依赖菰米，虽然曾经禁止茭白，怕传播水稻病菌，如今允许在非水稻产区种植茭白。美国基本没有水稻种植，亚洲商店于是可以买到鲜美可口的茭白。菰作为叶片秀美的大型禾本植物颇具园艺价值。美观，高大，茭白清甜可口，嫩的甚至可以直接生吃，炒菜也很好吃，有东方传统特色，这些是在后院种植它们的原因。冬季它们不甚耐寒，户外低于零下十度就可能冻死，所以需要移到室内或者有光线的车库过冬，春天它们自然从粗壮的老茎周围发出牙签那样细小的新芽，或者从粗大的地下茎尖端冒出手指粗的顶芽，种入水中之后这两种芽都能在夏天迅速长成粗壮的植株，没有什么区别，原因是水稻类的根部具有共生固氮菌帮助提供肥料，因此长势极好，三两个细细小小的绿苗转眼就是亭亭玉立一人多高一寸宽叶子的菰丛，养护方式很简单，只要确保阳光照射和它们始终长在水里即可。能固氮，能吸收二氧化碳，还完全绿色自然，后院种植的话全年也消耗不了一两缸水，我觉得这样的植物应该在欧美推广。

当然菰米与茭白不可共存兼得，这就是二者在语言上和生活中无法逾越的“边界”。也是本文由此引发谈论維特根斯坦的语言边界哲学和人生边界的生命观，进而续写统一场论的原因。

二，生大还是死大

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感慨：“死生亦大矣”。

「死生亦大矣」出自《庄子》(内篇 德充符)，含义是“人虽然天天都在异变，然而死与生，对人而言，无疑是最大变化”。

苏轼在《赤壁赋》里慨叹：“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两个朝代的智者都对人的生命之渺小有着透彻的认识。

那么，什么比长江还要浩瀚？ 物质上小可以无限，大亦没有止境，如果超然物外，则答案古已有之，曰之道，大道。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妙经》开篇：”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为道。”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 （郭象《庄子注》卷一） （今译：事物虽然有大小的不同，但若安放于自得的范围内，则每一事物都按照其本性发展，功用与其本性相合，担当各自的职分，则它们所达到的逍遥是一样的）。

“道”的字义是道路、道行，进入文化哲学思想领域，”道“被引申为规律与规范。老子说「道法自然」，佐证了道可以等同于今天人们所说的客观规律。与天对应的规律就叫“天道”，与人对应的规律就叫“人道”。

“道法自然”，老子的“自然”，是状词，不单单是名词，也就是说，“自然”不仅仅是我们今天说的大自然，还是哲学上形容“自己如此”的一种客观自然的状态。“道”法自然，是说“道”以它自己的状况为依据，以它内在原因决定了本身的存在和运动，而不必靠外在的其它原因、不以人的意志和喜好所改变。

道虽大而无边，却不能改变客观自然规律，这就是道的无为特性。“无为”，是指不作不必要的作为，不强作妄为的意思。“自然”，是对天地万物的运行状态来说的，"无为"则是对人类社会的活动来说的。“自然无为”就是指要顺着事物自身的状态去自由发展，不以外在的强制力量去约束它。

老子建立了以“道”为最高本源的宇宙论，这是中国哲学和文化史上第一个排除了神话因素的宇宙论。他天地万物的运行发展，或者说蓬勃生长，都是“道”的潜在力不断创发的一种表现，也就是说都有其客观规律可依。

对比世界各地的一神论宗教，欧美直到今天某些领导人动不动就说十字军东征，动不动就参与宗教纷争，中华文明在两千五百多年前就具备朴素的唯物辩证哲学基础。幸莫大焉。

三，上善若水，大道之大在于德

《道德经》：“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生而不有」，翻译过来意思便是，父母生养了子女却不应该将子女认为是属于自己的。「为而不恃」的意思是帮助了他人之后，不应当将这件事当作是居功自傲的资本。「长而不宰」则是说，促成万物的生长发展，却不做他们的统治者。做到了以上三点的人就是与大道匹配的大德，成就为具备高尚品德的人。

这一标准无疑是适合古今中外的，林肯对品德的解释是：“能力会让你达到巅峰，但只有品德才能让你留在那里。”

“道”是宇宙的本源，但它不是虚无缥缈的，必然反映到生活和社会的方方面面，落实到人生问题上。形而上的“道”，落实到物界，作用于人生，便是“德”。

“德”是“道”和作用，也是“道”的显现。大象无形的“道”内化于万物，成为各物的属性就是“德”。简而言之，落向经验界的“道”，就是”德“。

下面这段英文是从李小龙当年在美国的一段珍贵电视采访中记录下来的：

A good martial artist is like water. Why? Because water is insubstantial. By that, you can't grab it, you can't punch and hurt it , so be soft like water and flexible. Empty your mind. Be formless,shapeless like water. You put water in a cup, it becomes the cup.You put water in a bottle, it becomes the bottle. You put water in a teapot , it becomes the teapot. Water can flow or crash. Be water, my friends!（一个好的武术家就像水一样。因为水是无形的。你抓不住它，也无法用拳头击伤它，所以优秀的习武者应该像水一样柔软灵活。清空你的思想羁绊，无形无式，如水一般。把水倒入杯中，它会变成杯的形状，把水倒入瓶中，则变成瓶的形状，倒入茶壶中，又变成茶壶的形状。水可静静流淌，亦可猛烈冲击。学会像水一样吧，我的朋友！）- Bruce Lee

这是对于「德」作为精神状态的诠释，心静如水则能排除一切欲望与理性思维的干扰，达到心灵的纯净与安宁。这就是「致虚极，守静笃」（《老子·十六章》：达到虚空境界，没有任何杂念；坚守安宁心境，不受外物干扰）  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淪。

这样的思考要素道家老庄最先提出，随后荀子（前313？—前238）用它说明专心致志所达到的一种精神状态。由于这种心境与文艺审美中无物无我、无知无欲的心理特性相通。古代思想家与文艺批评家也用“虚静”来说明心静如水这一审美心理，强调文艺思考中心灵自由是达到审美最高境界的前提。杯空能添水，放手能做事，心怀宽敞才能逍遥，「虚怀若谷」，是盛装思想的胸怀。

实际上儒家思想也主张上善若水虚怀若谷，有一次子路颜回问孔子：“老师你的人生和社会理想是什么？”，孔子回答的就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倒是年青豁达的子路不怕老师说他，告诉老师自己的理想是出有豪车快马穿有裘皮衣服，而且朋友们都能分享这些好车好衣。年龄只比孔子小十岁的颜回则说他的理想是“勿伐善勿施劳（有了成就不要，沾沾自喜鄙视他人，做了官更不要劳役麻烦他人）”。三人的理想都是向善和宽宏大量，这与道家思想本质上同源共勉。

四，可道与不可道的边界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老子》是全世界除了《圣经》以外被译成外国文字发行量最多的文化名著。如此说来，中国文化经典中，对世界影响最大的恐怕是《老子》而不是《论语》。欧洲自黑格尔以来有四十多种语言的三百多种《道德经》译本。


道可道，非常道。----老子

有些事物是可以被语言清晰解说的，有些事物是不可以为语言所解说的。----维特根斯坦

事物可以为语言所清晰解说就是可以确定其边界，事物大到不可以言说就是大道的非常道：大到无边无际因而没有边界，「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比如马王堆出土的《道德经》中的「大器免成」，是由老子提出的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的一种美学观念、哲学观念，意在推崇自然的终极的、而非人为的有限的美，或者道。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江河湖海很大，川流不息，但是毕竟可以为语言描述，天地山川也是如此，而容纳它们和一切的最大的「器」、最大的象，则不会有边界，老聃谓之「大器免成」、「大象无形」。

“道”是宇宙万物的本源，本源当然不能是某种具体的物，因为如果“道”是有存在于时空中具体的物，我们就会追问它的来源，却探索它的边界，它也就不能成为最初的本源了，道的这一特性决定了它没有哲学意义上的边界。道反证出宇宙天地的运行具有统一的客观规律。因此，道与后来的爱因斯坦统一场论相通，兼容并蓄。

具体的物是有生有灭的，而“道”作为普遍客观规律是永恒存在的。所以“道”必须是无限的，而无限的东西必定是无形无象，超越语言边界的。这又说明道与維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相通。“道”不但无形无象，而且还无“名”，即不能被指称，因为有了名，就会把它限定住了，而“道”是不可限定的。

这就是中外哲学对思维边界的自然面对。老子《道德经》对空间边界进行的探讨论证得出大道存在而不可道出，维特根斯坦以他自己的哲学另辟蹊径为「非常道」进行了语言边界的探讨。

玄乎，边界乎？词义上多少给人以这样的感觉，然而论证起来确实非如此不可，客观规律必然相通和统一，不然何谈客观和自然。

老子为什么以“玄”言“道”、言“德”。“玄者”，深奥不可知、微远不可见、幽昧不可测。老子从“玄”(“混沌”)这一“大象”中体认出了“道”，也即大道是一种深奥、微远、幽昧、不确定、不清晰、测不准的大意象；宏大宇宙的这样一种存在状态，老子称之为“道”，也称之为“玄”。因此，老子在“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中所提示的，乃是一种“道”体无方、却又“玄同万方”的通达之境，它以一种模糊与不确定的势态打乱了人的思维，但又以一种深奥而微远的魅力吸引着人们追随老子的步伐，重新审视宇宙万物之生生不息之大。

五， 维特根斯坦的边界哲学和人生轨迹

了解维特根斯坦的人生轨迹和语言的边界哲学思想的形成过程可以解惑其哲学边界一词的含义，这块他山之石，可以进而帮助理解东方古典哲学里面不可言说的玄冥、大道。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Josef Johann Wittgenstein，1889年4月26日—1951年4月29日，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省，逝世于英国剑桥郡，享年62岁），哲学家，语言学派哲学代表人物。他在《逻辑哲学论》提到其名言：

“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

奥地利女作家英格博格·巴赫曼是维特根斯哲学坦思想的忠实追随者，她对这句话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作为人的思维工具的语言本身，一方面固然能够描述和塑造世界。但是，恰恰在对世界的描述和塑造中，它也遇到了其局限性。我们站在“界限”的这一侧，思考，用语言表述。因为作为形而上学主体的我们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一部分，而是“界限”，所以，世界作为有限的整体的感觉才会产生。另一方面，这个逻辑形式就是“界限”，因为它虽然使描述成为可能，但是它自身却不能再被描述。在其中出现了一些超越现实之外的东西。只有当在逻辑形式中展现出一些我们无法思考的东西时，它才是超越现实之外的，因为它是无法思考的，所以无法被说出来。

符号大师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1915年11月12日—1980年3月26日，法国文学批评家、后现代主义文學家、社會學家、哲学家和符号学家）在《写作的零度》一书中认为「语言与形式都是呈现概念上的常规，而不完全是创意的表现。语言是人类最深的印记和标识，同时也是人最大的创造和负担，它涉及到有关人的基本问题的信念。由语言产生的人类思维能力，比任何其它东西更能够使我们融入身外的世界。甚至，我们的自我也是通过语言的获得而实现的」。语言是我们的所有的人性与个性的基础。所以语言也有了广义的性质，它所指的就是“符号”，而人正是“符号”的动物。

为什么说「语言的边界就是思想的边界」?

引用知乎上获得高评价的一个解释：

［维特根斯坦是这么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思想不能为自己划界，因为思想一旦给自己划界，他就思了不可思之物。比如说，康德试图为思想划界，结果他划了一个物自体，物自体是不可认知的，但是却是可思的（康德的认识和思维是两个概念），这样康德就陷入了自相矛盾。

所以思想本身不能为自己划界，所以需要借助于语言进行划界。

其次，维特根斯坦用的是哲学意义上的语言，不是我们所说的日常语言，他是一种削足适履的办法。在他看来，继承了弗雷格的观点，就是以一阶逻辑作为基础形成的一套符号系统，凡是能够被这个符号系统解释的，都是他所说的语言，凡是他不能解释的，就不是语言。

其三，这套语言的特点是什么呢？就是他具有真值，也就是任何一个命题，都可以判断真或假。凡是不能判断真假的，都被排斥到这套符号系统之外。

这样，我们可以设想出一套完全独立的符号系统，这套符号系统给定了思想的基础，也就是说，不是思想给语言划界（比如说洛克等人认为，语言是思想的工具），而是反过来，语言为思想划界，凡是可说的（即可以判断真假的），都是可思的。凡是不可说的，就是不可思的，只能显示。

简单来说，就是康德式的那种方法，反过来考虑问题。］

这个哲学化的解释好是好，就是太哲学化。这里尝试接地气的方式另外解说一遍：

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历程

（湯安注：以下维特根斯坦传记选自《生命的燃点：30位思想巨匠的顿悟时刻》，（德）奥托·A.波默 著，聂宗洋 译，天津人民出版社）

维特根斯坦（Ludwig Josef Johann Wittgenstein,1889年4月26日—1951年4月29日），犹太人，哲学家，1889年4月26日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省，1951年4月29日逝世于英国剑桥郡，享年62岁。

维特根斯坦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其研究领域主要在数学哲学、精神哲学和语言哲学等方面，曾经师从英国著名作家、哲学家罗素。


哲学历程

在柏林，维特根斯坦第一次对哲学展现出了持久的兴趣。他的姐姐赫尔米娜在她的《家庭回忆录》中写道：“在那时，或者就在不久后，他突然迷上了哲学，完全沉浸在对哲学问题的思考中，甚至违背了他的意志，以至于他承受着内心相互矛盾的双重呼唤，像被撕裂一样痛苦不堪。这样的变化，他在之后的生活中还会多次经历，这些动摇了他的整个心灵……在那些天里，路德维希处于一种难以形容、几乎是病态的兴奋中。”

维特根斯坦很快就意识到，哲学是一种无比严肃的问答游戏，同样的问题以一种精明的迟钝状态，一再清晰地被重新提出，以便能得到同样的答案——人们对此几乎无能为力，这些答案由于知识水平的明显进步，同样无法提供任何实在的论据来保证其正确。

维特根斯坦在1910年参加路德维希·安岑格鲁伯的戏剧《测绘员》演出时，领悟到了这种确定性，当时他刚满二十一岁。这部作品的中心人物是斯坦克洛普福汉斯，他是女仆的私生子，由于受到神灵的“启示”，成了农民中的思想家和乡村的哲学家。一场重病让他远离了所有人。在独处中，他突然领悟到了自己命运的确定性：天地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在他身上。维特根斯坦的传记作家布莱恩·麦古尼斯在书中提到了这件事：“毫无疑问，维特根斯坦的宗教觉醒与这一场景有关，其中描述了一个经历了‘额外启示’或称‘神灵感召’的人物。此前，这个人都生活在可怕的悲惨境遇之中。然而有一天，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扑进草丛，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去世。当他晚上醒来时，他感到‘内心充实，就好像不久前那明亮的阳光还留在我的体内……接着，它溢出了我的身体，就像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说：你不会发生任何事！就算是最大的痛苦，一旦忍过去，也不算什么了！无论你现在是躺在六英尺深的草丛中，还是已经目睹了上千次——你不会发生任何事！——你属于世间万物，而世间万物都属于你！你不会发生任何事！’”

维特根斯坦将这种确定性吸收为自己思想的一部分。这不仅成了他宗教思想的主导，还为他研究的哲学问题提供了一种非程序化的保证，试图在普遍的语言能力背景下，重新确定可说的边界。每次交流达成一致前，这种跨越边界的过程中自然包含了所有失败的可能。

在回忆往事时，他记下了自己这段关键经历的意义：“它迫使我冲破语言的边界，我相信，所有当时试图书写或谈论道德和宗教的人都被它驱使着。而这种冲破我们的牢笼边界的努力完全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1911年，维特根斯坦进入剑桥大学 。当时的剑桥大学，是欧洲哲学和自然科学基础研究的中心。哲学家伯特兰·罗素是剑桥的明星，他思维敏锐、谈吐幽默，一生都喜欢与他所认定的专家们来往。维特根斯坦作为来自维也纳的默默无闻的大学生，在这位大师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敬畏的态度，而是追着他问一些刁钻的问题。

罗素在给他当时的女友奥托琳娜女士的一封信中写道：“我的德国朋友原来是个讨厌鬼。下课后，他陪我走回家，然后一直和我争论到吃夜宵的时间，观点固执而荒谬，但我并不认为他愚蠢……他认为，人是无法凭经验了解任何事的。我要求他承认房间里没有犀牛，但他拒绝了。”维特根斯坦此时虽然一无职位，二无声望，却成了罗素平等的谈话对象。一开始罗素只是觉得有趣，后来他才发现，他的这位学生拥有过人的天分，甚至可以说一定是个天才：“他也许是我遇到过的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中最完美的例子：热情，深刻，专注，而且自信。他有一种纯粹，这是我除了G. E. 摩尔之外，再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的……他每晚的午夜时分都会来拜访我，就像一只野生动物一样，在我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可以一连踱三个小时，沉浸在兴奋的沉默中。有一次，我对他说：‘您是在思考逻辑学，还是在思考自己的罪过？’‘两者都是。’他一边回答，一边继续踱步。我不想提醒他，已经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因为他和我似乎都认为，一旦离开我，他很可能会自杀。”

就这样，维特根斯坦被天才的力量驱使，踏上了哲学的道路。这位聪明的学生很快出了名，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俊朗的外表——身形清瘦却健壮，富有，衣着尤其不遵循传统。大学里的交往风气极其自由，各种脾气古怪的人都很常见：许多扇大门都为有天赋的学生敞开。只有这样，维特根斯坦才得以在入学不久后，就能和剑桥哲学圈子里的大人物或多或少相互熟悉了。1912年11月29日，他在当地负有盛名的“道德科学俱乐部”做了自己的第一次报告，题目是“什么是哲学”。

两个月后，维特根斯坦收到了父亲的死讯：著名投资家卡尔·维特根斯坦于1913年1月20日去世，为他的孩子们留下了一大笔财产，主要是美国证券。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如今每年可以拿到超过三十万克朗的巨额收入，多到根本无需考虑钱财问题。但是如何打理这笔财富对致力于钻研哲学的他来说，与其说是可喜的幸运事，不如说是一个额外的沉重负担。

于是，他在一封写给著名文化杂志《放火者》出版人的非正式信件中表达了他典型的处世方式：“请原谅，我用这个重大的请求来麻烦您。我想给您转一笔十万克朗的款，并请您自行将这笔钱分给奥地利贫穷的艺术家们。”

这个不同寻常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对方认真地评估符合捐赠条件的生活拮据但是才华横溢的文学艺术创作者。捐赠的过程也引发一点问题，本来就神经紧张的诗人格奥尔格·特拉克一听说有人要给他两万克朗时，恐慌发作，迅速逃走并藏了起来。好在维特根斯坦的捐赠做了不少好事。西奥多·海克、艾尔西·拉斯科-许勒、奥斯卡·科柯施卡和勒内·玛利亚·里尔克都从这笔匿名巨额捐款中受益良多。里尔克还在一首“献给外面某个未知朋友”的诗中表达了感激之情，而维特根斯坦在收到这首诗的副本后，表示自己被这种“令人目眩的语气”给“别扭地感动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维特根斯坦立刻报名参军，加入了第二堡垒炮兵团，被派往克拉科夫。他服完了兵役，但并不是以一个脱离现实或懦弱胆怯的知识分子的姿态，所有当时的证据都表明，他积极参战，不惧伤亡，有“很强的责任感”，同时拥有熟练的“技术技巧”。这样看来，维特根斯坦似乎是个“好战爱国者”。他甚至还为奥地利军队提供了一百万克朗，用于改良迫击炮。

他在激进的反战论者中（其中也包括他的老师罗素）看到了一群空想者，觉得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自欺欺人。维特根斯坦的一位朋友说：“在这方面，我一再……从他那里听到关于对罗素的……极其轻蔑的评价。罗素在二十年代建立‘和平与自由联盟’之类的组织时，维特根斯坦就这样骂过他。于是，罗素说：‘好吧，您也可以成立战争与被奴役联盟啊。’维特根斯坦激动地回应道：‘很可能，很可能！’”

维特根斯坦在一战前线的最后一个假期，是在他的富豪叔叔保罗家的庄园里度过的。他正是在那里写下了《逻辑哲学论》，英译本名为《逻辑哲学导论》（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这本书最终让他名声大噪。他将这本书的手稿给了卡尔·克劳斯的出版商雅荷达，然而稿件被拒绝了。维特根斯坦直到战争结束前几天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1917年11月3日，他在意大利的特伦托被俘。在卡西诺山脚下的俘虏营里，他被强迫保持安静，这重新引发了他内心早已熟悉的抑郁。他感到空虚和无力。这场战争值得它所造成的痛苦吗？此外，他的悲伤和愤怒还有个人原因：就在维特根斯坦收到雅荷达的退稿信的两天前，他听说了他的哥哥库尔特在前线饮弹自尽的消息——这是卡尔·维特根斯坦家第三个自杀身亡的儿子。富裕到无需为财富担忧并没有阻止这些家产继承者选择自杀。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的内在因素是其生死观。

《逻辑哲学论》为哲学归纳出了一套激进的、基于语言逻辑的精简程序，尤其让那些习惯了陈旧的形而上学中繁复华丽辞藻的哲学家们很不舒服。对于西方思想的传统主题来说，一旦按照维特根斯坦的方法加以严格限制，那么真正可说的就所剩无几了：“世界就是所发生的一切。——所发生的即事实，就是诸事态的存在。事态就是对象（东西/事物）的结合。——对象很简单；而组合方式是可变的、不定的。对象的组合构成了事态。——我们会为自己造出事实的图像。——在图像中，图像的要素与对象相对应。——图像与被反映物在反映的逻辑形式上是统一的。——图像所呈现的东西，就是图像的意义；事实的逻辑图像即思想。——思想会在命题中得到可被感性认知的表达。——在命题中使用的简单符号被称为名称；名称意指对象。对象就是名称的指谓。——只有命题才有意义；只有在命题的联 系中，名称才有指谓。——思想就是有意义的命题。”

最终，这种激越的哲学只着眼于讨论（仍然）可行的事：“凡是可思考的东西，都能被清晰地思考。凡是可言说的东西，都能被清晰地言说……虽然在可言说的一切中，都含有不可言说的东西，但可被展示的东西，是不可被言说的……对不可言说的东西，我们应该保持沉默。”

在《哲学研究》这部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的真正代表作中，他转而研究自然语言的丰富性。他认为，自然语言所具有的作用，远远超过了自然科学的狭隘思想所能理解的。

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将这种新的咒语称为“语言游戏”：“一旦看到语言游戏的多样性……命令和按照命令做出反应——描述一个对象——创造和阅读故事——表演戏剧——猜谜——讲笑话；叙述——把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请求，感谢，诅咒，问候，祈祷。”语言游戏揭示了语言的含义：“一个词的意思就是它在语言中的使用……‘语言游戏’这个词就在强调，语言的言说就是其活动——或称其生活形式——的一部分。——而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方式……语言游戏并非源于思考。思考是语言游戏的一部分。因此，这个概念在语言游戏中很普遍。你必须明白，语言游戏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预见的。我是说，它没有依据可循，非理性（或说不合理）。它就那样存在了——正如我们的生活。”

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的意义在于，它提供了一种从日常语言的丰富性中推导出人类生活形式多样性的思路，这就为更深刻的理解开辟了道路。哲学家成了训练有素的记录者，富于技巧性地记录着纷乱复杂的日常活动。他透过生活的表面结构，抓住生活的真实状态。



六，从维特根斯坦看人生边界和生死观

1938年，维特根斯坦取得了英国国籍。1939年，他接替摩尔，接受了在剑桥的光荣教职。于是，维特根斯坦成了一名哲学教授，这对他来说却有些“荒唐”，“就好像被活埋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伦敦的一家医院里提供志愿服务。1947年，他放弃了教授职位和相关的工作事务，因为他的健康状况恶化了。他想寻求孤独。有长达一年的时间，他住在爱尔兰——正如他所说的，“远离”“所有文明”。

1949年夏天，经多位医生诊断，他患了癌症，程度不容乐观。这对他来说却没有多少压力，不仅没有被这个消息吓倒，反而似乎获得某种解脱：“当我得知自己得了癌症时，我一点儿也不害怕”。紧接着他调侃道：“但当我听说人们想做些什么来对付它，阻止它时，我真的吓坏了。因为我不愿意再继续活下去了……”

维特根斯坦知道，自己的生命时钟已经快要走完了，死亡正在等着他。他以为这很公平——他凭什么应该比别人走得更远呢？自己身上最终什么也不会发生——这个信念伴随了他的一生，这种哲思终于在他去世时得到了验证。

尽管他被病痛折磨得很痛苦，维特根斯坦继续他的写作。他在逝世前两天仍然以录音的方式坚持工作，这些录音内容在他去世后被整理收录在他的哲学文集《论确定性》中。

这种生命晚期坦然面对的心态在洞观人世的作家中并不罕见，晚唐大诗人白居易（772年—846年）诗中多有类似观点，是他七十岁时的诗句 “虽贫眼下无妨乐，纵病心中不与愁”的真实写照。

会昌二年春题池西小楼


（842年） 唐  白居易


花边春水水边楼，一坐经今四十秋。
望月桥倾三遍换，采莲船破五回修。
园林一半成乔木，邻里三分作白头。
苏李冥蒙随烛灭，陈樊漂泊逐萍流。
虽贫眼下无妨乐，纵病心中不与愁。
自笑灵光岿然在，春来游得且须游。

（苏李联注：苏庶子弘、李中丞道枢及陈、樊二妓，十馀年皆楼中歌酒中伴，或殁或散，独予在焉。）



1951年4月29日，62岁的维特根斯坦离世了。他的遗言就像给朋友的一个日常随和友好的问候，行事风格他馈赠财产一样简洁明快：

“请您告诉他们，我过了美好的一生！”

而对他的亲近朋友们来说，读到这句问候一定像一个苦涩的玩笑，因为维特根斯坦经常流露出渴望终结一生的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

维特根斯坦为哲学赋予了谦逊的品质，这也正是贯穿他一生的个人特征。他知道——我们也很乐意记得这一点：“怀疑只存在于有问题的地方，而这一定是在有所言说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我们会发现，即使所有可能的科学问题都得到了解答，我们的生活问题还根本未被触及。”

有些事物是可以被语言清晰解说的，有些事物是不可以为语言所解说的。对于无以言表不可解说的事物我们保持静默和敬畏，畅开胸怀去体验去经历，而不是去不留遗憾地活过美好的一生。这就是维特根斯坦留给我们的生活观、生死观：

“当我得知自己得了癌症时，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我不愿意再继续活下去了……”

万物的本源事物的本质规律这样的范畴不是语言的范畴所能够涵盖的，这就是语言的界限：片面的文字所对应的无限的宇宙。放之于人的生命，每个人都只能是历史长河之中的片段，无论长短，在历史尺量上都大差不差，欣赏它，体验它，活好它，而不是为之所累，贪得无厌恐惧烦恼。

天籁之音，一顾倾城倾国之美，爱因斯坦统一场论.....这些皆不可以为语言所描述。形容音乐和美的文字不能涵盖音乐和美的所有内涵，却可以被会生活的人所静静地欣赏感受。

这是对于维特根斯坦语言边界哲学的人话氛围中的解释：我们不是莎士比亚，但是一千个读者心目中可以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也不是上帝玉皇，但这不妨碍我们活得通透，自由地思考谈论神明和宇宙，而不是活得怕这怕那恐惧死亡。

每个人都可以跟上帝、玉皇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掌管世间的他们，看到总有人叽叽喳喳地出面表示自己代言他们，说自己是天选之人，世界灯塔，布拉，布拉；或者总有人成天忧虑重重杞人忧天怕病怕灾地叫唤天塌了、地陷了，你会跟他们一番见识、一起呱噪吗？

守财奴贪得无厌令人厌恶，怕死鬼只不过换了一种贪法。真正睿智者跟真正的寿星一样，不会因为怕死而活得战战惊惊，他们会像只活了62岁的维特根斯坦那样通透地思索和看待科学的边界、语言的边界、财富的边界、人生的边界。“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界（矩）。”

十六岁就以唐朝家喻户晓的名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出名的白居易自号乐天，他是这样解释自己何以为“乐天”的：“忧愁时少乐时多”。


少年问


（834年） 唐 白居易


少年怪我问如何，何事朝朝醉复歌。
号作乐天应不错，忧愁时少乐时多。



白乐天拥有顺利的少年青年中年生活创作，连京城诗文坛领袖顾况初次看到前来拜见他的青年白居易刚说出长安居大不易就改口说其“如此有才，容易，容易！”。他的老年时光先是肆意放达，后是迎来衰老与疾病缠身的历史规则，他也表现出看待乐观的一面，坚持坦然面对疾病：


病中诗十五首 其三 病中五绝句


（839年） 唐  白居易


李君墓上松应拱，元相池头竹尽枯。
多幸乐天今始病，不知合要苦治无。


自注：李、元，皆予执友也。杓直少予八岁，即世已九年，微之少予七年，薨已八年矣。今予始病，得非幸乎。


病中诗十五首 枕上作

（839年） 唐  白居易


风疾侵凌临老头，血凝筋滞不调柔。
甘从此后支离卧，赖是从前烂漫游。
回思往事纷如梦，转觉馀生杳若浮。
浩气自能充静室，惊飙何必荡虚舟。
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
若问乐天忧病否，乐天知命了无忧。



纵观一生，白居易青少年时代因标高格远名追前辈李白，随后又因长恨歌带来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追逐诗中数不胜数打动人心的璀璨诗句。早早就看得通透让白居易成为唐代最高产的诗人之一，他做到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秦中吟序）。

这位全唐诗三大最著名诗人的视野极宽，诗歌题材广泛，考察社会最能接触底层，诗句直达读者心灵，富于况味，现存作品诗歌近三千首，文章一千多篇。这个记录直到三百多年以后才由南宋陆放翁的九千多首诗词总数所打破。白、陆皆放达敏思，关心社会疾苦密切相关。

同样，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与众不同在于他在读大学的青春年华就看透财富的“负担”和人生边界。功成名就于剑桥大学屈指可数的光辉教职却认为那样的光环有些“荒唐”，戴着它“就好像被活埋了”，他宁愿丢开名教授光环投身医院拥挤的过道在刺鼻味道中为病人当志愿服务人员，直到自己身体不佳，毅然放弃剑桥教授职位去贫穷乡下过孤独简朴的生活，智慧地看待这份公平 ——凭什么应该比别人走得更远呢？

维特根斯坦诠释了语言的边界，因而豁达人生和金钱，出生富豪家门学富五车在生老病死面前与其他人不会有多少不同，这就是贵有自知，知晓边界，看透人生才能洞察边界不遗憾不害怕地生活。白居易知道诗的边界在生活，这才有了他的肆意豁达，「死生无可无不可，达哉达哉白乐天」。


“昼而兴，夜而寝。
无浪喜，无妄忧。
病则卧，死则休。
此中是汝家，此中是汝乡。
汝何舍此而去，自取其遑遑。
遑遑兮欲安往哉，乐天乐天归去来”。

（白居易  自诲  815年）


解说了语言的边界，人生的边界，涵盖一切的大道的边界---无远弗届，回到人之渺小有边界与道之宏大无界的辩证关系来看道德经的「反者道之动」。

正写这一段时，媒体传来教皇方济各离世的消息，这位心怀大爱的左派“解放神学教皇”令世人爱戴，他因为坚持战在正义和民众一边，呼吁调查以色列对加沙的残暴杀戮，以及始终善待中国、反对欧美政客对中国污名化而受到以色列及美国政客佩洛西之流的攻击。他本人对于生老病死看得非常淡定，而且在今年年初就已意识到自己要走了，并且拒绝住院治疗。“只能说他走的不是时候。不过，从他坚持要离开医院也可以看出，他也算是从左右夹击当中解脱了”。

媒体上的这句评论让我想到佛经上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字面大意是世界上的快乐、享受、祥静都是相对的，都是生灭法，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寂灭境界才是绝对的）。看得出各种学说教义都有超越生死的探索。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则是老子《道德经》中的思索总结。在循环往复的运动变化中，对立面相互作用发生转换就是是道的运动，道在其中的作用是微妙、柔弱润物细无声的。“反者道之动”解析了一切事物都必然向其对立面转化，婴儿要长大，太阳要落山，生命周期主导一切。“弱者道之用”的本义是，在强弱一对矛盾中，如舌与牙齿，表面上看似强者，最终却是弱者；滴水穿石，表面上看似弱者，最终反倒是强者。老子称之为“正言若反”。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这是对“弱者道之用”的具体诠释，其底层逻辑是“公平公正”原理的潜移默化，具体表现特征就是“不争而争”，“弱能胜强”。

道德经这些朴素思想亦说明哲学的边界大于其它学科的边界。十七世纪牛顿首次将科学从自然哲学分开，近代科学突飞猛进有目共睹。同时，一如之前论述「测不准原理」、「物质无限可分」与「爱因斯坦统一场论」时所得出的“这些科学所能及的最大的边界在哲学思想中却可以继续论证和发展，是哲学大于科学，大于数学的明证” 的思索结论。

“反者道之动”，说明“道”是会运动会变化的。老子又说“道”“周行而不殆”，说明“道”在永不停息地运动着。“道”本身在不断地变动着，整个世界都随着“道”这样的客观规律而运行，运行则永远在变，永远在运动。正是因为运行不止，才产生了天地万物。

反也者，道之动也。
弱也者，道之用也。
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天之道，利而不害。
人之道，为而不争。
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


既然是续写场论，附过来之前的场论旧作：


场  论

文 湯安


逍遥不在悟玄虫，鹰宿枯枝景幻空。
微物极分穷场论，圆周浩瀚绎苍穹。
动中理象哲渊永，弦上清音绎道充。
妄念因消澄万里，坤乾自始运鸿蒙。


其 二


九乘学塔觅仙方，方寸清虚哲理长。
无尽分割息壤雪，禅精弦论菟丝霜。
参来问物惠能祖，薄去悉知老杜香。
已占相期统一场，庄周道义在茶桑。

「天之道，利而不害」是论自然宇宙之大道，放储人生，就是「人之道，为而不争」，是「诗亡隐志」。反过来解析了害人必然害己，霸凌必然孤立这些违背「不害」的动机。

回到韦庄谈到茭白那首“曾向五湖期范蠡，尔来空阔久相忘” 诗句，诗人没有忘记的是读书人的抱负，这与維特根斯坦投身战争，放开剑桥教授身份投身医院当义工，与教皇方济各身为教皇立场站在底层民众，站在加沙受难者一边，不惧怕欧美所憎恨的左派形象一样。是自然而然的道德的体现。

横渠四句的张载（1020年—1077年，字子厚，世称横渠先生，尊称张子。祖籍大梁（现河南开封），凤翔郿县（今陕西眉县）人），出身名门的张载二十一岁（1041年）时，以所著《边议九条》，向当时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西北防务的大思想家范仲淹上书，陈述自己的军事见解和作战方案，主张联合焦寅（陕西永寿人，精通军略）组织民团去夺回被西夏侵占的洮西失地，还社会以安定。这一经历与出身旺族、投身奥地利战争的維特根斯坦何其相似。

范仲淹在延州军府召见了这位志向远大的儒生。张载谈论军事边防，保卫家乡，收复失地的志向得到了范仲淹的热情赞扬，但其卓越的为人和雄厚的文化功底尤其令范仲淹赏识。

范仲淹对青年张载说：“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认为张载可成文化思想大家，劝他作为儒生一定可成大器，不须去致力于军事，勉励他去读《中庸》，在儒学上下功夫。

张载于是刻苦攻读《中庸》，仍感不满意。于是遍读佛学、道家之书，觉得这些书籍都不能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又回到儒家学说上来，经过十多年的攻读，终于悟出了儒、佛、道互补，互相联 系的道理，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学说体系。

嘉祐二年（1057年），三十八岁的张载赴汴京（今开封）应考，时值欧阳修主考，张载与苏轼、苏辙兄弟同登进士，在候诏待命之际，张载受宰相文彦博支持，在开封相国寺设虎皮椅讲《易》。

期间遇到了程颢、程颐兄弟，张载是二程的表叔，但他虚心待人，静心听取二程对《易经》的见解，然后感到自己学得还不够，坦诚地大力推举后学。第二天，他在自己的相国寺讲堂对听讲的人们说：“易学之道，吾不如二程。可向他们请教。” 二程由此在京中名声大震。

张载在《太和》《拾遗·性理拾遗》《乾称》等篇章论及神鬼传说，反对独立于肉体之外的鬼的存在，对鬼“不可见其形”和“以无形而移变有形之物”提出怀疑，他的这种气一元论和无神论，在中华文化历史上具重要地位。

张载认为生在世上，就要尊顺天意，立天、立地、立人，做到诚意、正心、格物、致知、明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努力达到圣贤境界。其对易的讲学和学说的主旨，集中地体现在横渠四句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思想无边界，行动可以验证思想。张载不是空谈家，不同于維特根斯坦专注于哲学探索这样的绝学，他用几百亩地的家财支撑的资金身体力行地当起了实干家，尤其对推行促进灌溉工程提高生产力的“井田”用力最多。他把自己撰写的《井田议》主张，上奏皇帝，并与学生们出资买地，按照《周礼》的模式，划分为公田，私田等分给无地、少地的贫苦农民，并疏通东西二渠“验之一乡”以证明井田制对于扩大农作物产量的可行性和有效性。今天的横渠镇崖下村，扶风午井镇、长安子午镇仍保持着其井田遗迹，并流传着“横渠八水验井田”的故事。

人生或许可以总结为探索、遵循、理解各种客观规律的边界，识别乃至打破非客观和不必要的边界，就像，...修到美国后院巴西的一带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