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雨，题雨诗。三春，春季的三个月份。

一, 对  雨

三  春  对  雨

文  湯安

时近清晨树鸟撩，心生双翼绪妖饶。
阶前草地游光影，故里炊烟戏柳条。
碌碌旅人栽记忆，声声雁雀和逍遥。
漫天细撒金丝雨，不教三春恼旱苗。

开春最后一个夜间零下气温的日子过去就是开始扦插树木枝条的最佳时间，这样可以利用余下的冷空气保持离体枝条存活状态，同时抑制霉菌生长，避免扦插失败。扦插貌似简单一插，却是高度需要经验与感觉的微妙操作，枝条选择，枝芽条件，植物激素处理，气温条件，土壤种类，透气情况，光照影响，空气湿度和浇水保湿等等，缺一不可。

今年计划扦插两种树木的枝条，一种是年年扦插的优质常青树木小叶黄杨，这次的目的明确，是培养长度一尺以上，直径一公分左右，上端具有修剪成球状观赏植物条件的黄杨老枝枝条的生根扦插，成活后用于装饰花园。另一种计划扦插的是之前较少描述的女桢属半常青灌木冬青。二者都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不负大好春光的天时地利。

女贞（Ligustrum lucidum Ait.）为木犀科女贞属常绿灌木或乔木，亚热带树种，树叶碧绿，革质，枝叶茂密，树形整齐。人们喜爱的桂花树（Os manthus fragrans (Thunb.) Lour.）的学名木樨就是这个科的科名来历，桂花叶子与女贞叶子很像，二者都是常青而优美的树木，分别属于本科两大主要属木樨属和女贞属。女贞果肾性，初期绿色，然后转红，成熟后为黑色挂果是常用观赏树种。女贞之名的来源，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有过交代： “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女贞状之”，纯洁青翠而冬季耐寒，乃守节操，女贞由此得名。

真正的冬青是另外科属的树木，冬青（学名：Ilex chinensis），别名不冻紫、顶树子、冻江木、观音茶等，为冬青科（Aquifoliaceae）冬青属（Ilex）常绿乔木。冬青树皮灰黑色；叶椭圆形或披针形，稀卵形；复聚伞花序单生叶腋；花淡紫或紫红色；花萼裂片宽三角形；花瓣卵形；果长球形，熟后果实保持红色。这个科属的圣诞树(Holly, Hollywood)就是以坚硬碧绿的叶片和鲜红欲滴的红色果实著称，一些最优质最小叶的黄杨木实际上属于冬青这个科属。

这篇不打算谈美国，但是中美这么庞然大物，哪里像愚蠢的乡巴佬政客以为的把门一关就互不往来。遇到了Hollywood好莱坞这个词，就像李时珍谈女贞树那样顺带谈一下跟连白雪公主都演不好的迪斯尼一样越来越不Holly冬青的好莱坞的名称来历。

关于好莱坞名称，英语里经常可见“早年间...”那样的讲古，开头一句一定是“Legend has it that early residents of SoCal were so inspired by a lovely holly-like bush that they were inspired to call their new digs Hollywood...传说早期的南加州居民因受到一种美丽的类似冬青的灌木启发，便给他们的新家园起名为“Hollywood（好莱坞）....”。当然这只是讲古，没有多少证据，唯一依据是这种激发他们想象的冬青灌木在加州广受喜爱，名叫托因树（Toyon），尤其在南加州随处可见。每到秋冬季节，托因（Heteromeles arbutifoli）树便会结满像东部冬青那样的小红果，果实和绿叶维持一冬的鲜艳美观，即使摘下来放进屋内壁炉上也能长期不坏，让圣诞节和新年看起来格外喜庆。传统殖民人家养成用来装饰圣诞节编出桂冠般的圣诞花环挂在门上的习俗并且广为流行。

托因冬青Toyon叶子美观坚硬，广泛生长于加州圣塔莫尼卡山脉，极易种植，喜欢阳光充足的环境，仅需偶尔浇水。这种植物可以长到两到六米（6至18英尺）高。夏季开白花，秋冬结果红色浆果。剪下的枝条非常适合做节日花艺装饰，它有黑绿到葱绿不同叶色的变种，叶质从多刺少刺无刺到圆润的变种都有，有些甚至高耸入云，但是都带有鲜红果实和四季常青的优良特征。我的院子里引种了三种圣诞冬青，分别是葱绿色的大叶五针叶圣诞冬青，黑绿色的多刺叶圣诞冬青和叶子极其密集叶片比葵花籽还小的千年矮冬青，它们优美醒目，四季常青，虽然价格较贵，但是极度耐寒耐旱而且都很容易扦插。购买黑叶（实际上是墨绿色叶子）圣诞冬青是因为在花店看到一盆这种树抽出了五根一尺半高的新生粗壮枝条，具有形成独杆球状装饰小树的条件，于是当即装车购买回来，如今已经分出那五棵单独的小树，个个顶着顶端小球在车道两旁草地的装饰灯边生长。

实际上，“好莱坞”这个名字的由来另有故事，但确实与种树有关。早在1886年，投资家哈维·亨德森·威尔考克斯（Harvey Henderson Wilcox）和他的妻子黛艾达（Daeida）在加州洛杉矶的考恩加隘口附近购买了120英亩的农田和果树林。他的赚钱计划是将这片土地分割成小块，转售给当地农场主以获利。 一年后，黛艾达在一次火车旅途中遇到了一位富豪乘客，对方在伊利诺伊州拥有一个名叫“Hollywood”的庄园。她非常喜欢这个名字，认为这正适合他们夫妇的新地产开发项目，于是，“Hollywood”好莱坞这个名字就这样在加州诞生了。好莱坞名声远播，圣诞冬青也跟着沾光被广泛种植选育。不过由于它的商业运行太过成功，美国冬季供不应求，加州洛杉矶人圣诞节采摘托因枝条的异常流行危害到托因圣诞冬青的生存数量，以至于加州政 府不得不出面干预，于1920年专门立法颁布相关法律，禁止在公共土地或非采集者自有的土地上采摘托因，除非持有土地所有者的书面许可，这条法律至今存在，名叫「加州刑法 § 384a条款」。

北美的女贞冬青虽非真正的冬青，但是也有不少种类，院子里购买了篱笆用的女贞树，后来不知是小鸟带来的还是土生土长的又鉴定出绿叶和变色叶的两个品种的女贞冬青，它们都很耐寒，但是纸质叶片的女贞多数属于半落叶植物，不像冬青黄杨那样四季常青。实际上一些小叶革质的女贞确实可以与四季常青的千年矮冬青相似到经常混淆的程度，并且在一些国家用来替代黄杨科黄杨木（Buxus sinica (Rehder & E. H. Wilson) M. Cheng）或者冬青科的小叶冬青来培育绿篱，这三种我都在参观园林房产中仔细考证和尽量从园圃购买回来，至今感觉不开花结果的话基本无法区别它们。

院子里本来还有像国内真正的冬青科植物那样叶子革质而大，树木个头很高的乔木冬青，有一年风季吹倒了十几米高的一棵，剩下的因为树形不好，容易折断，栽种绿巨人时把它们砍伐掉了。后者虽然是更原始的裸子植物，但商业竞争能力很强，比各种冬青都好种植，抗性更强而且抗虫抗病。历史悠久的实力果然雄厚。

女贞的叶子纸质而小，它们的花序花色和花香都很相似，枝条形状则区别很大，枝条短而硬的不适合扦插，但却适合修剪成倒过来的鸭梨形状，相当精致好看，因此单独种植成景观树木。对比小叶黄杨只能做矮篱笆用，篱笆冬青枝条柔软细密，冬季保存不少叶片，加上生长速度远高于黄杨木和硬枝冬青，是培育中高篱笆的优质树种。将它们在开春季节密集扦插上百个长枝条，一两年后就可以移植出来进行一番布置修剪，就成为一道靓丽的女贞篱笆。

今年移植了三年前扦插的一米五高度的成活枝条，在黄杨篱笆外侧布置了一道接近一人高的冬青篱笆。受它的成就感鼓励，在空出来的扦插园里补充扦插上百条修剪下来的冬青枝条。

这些扦插枝条在扦插前都经过植物激素处理，但是最重要的是翻看天气预报，看到有连续两天下雨的预告才提前一天修剪储备供扦插的黄杨木和女贞冬青枝条，浸泡在激素溶液中处理几个小时，短暂晾干之后种进扦插园中，敞开遮阳布让雨水浇灌两天，接近天晴时拉上遮阳布。随后就是等待下一次下雨时敞开遮阳布。就这样保持一个多月的湿润和遮阳它们基本就能适应环境存活下来。

我试过直接在修剪绿篱时把优质枝条直接插到绿篱下面的土壤里，无需激素处理和浸泡水份的懒人扦插方法，发现春季只要提早进行抓住雨水充沛的好时机，不论女贞、圣诞冬青还是黄杨都能大量存活。这样密集的补充扦插让绿篱显得肥嘟嘟。可见好雨好时节对扦插有多么重要。

更重要的是这些雨是当春而下，一切条件都适合润物细无声当春乃发生。作为实验，我曾验证过几乎各个月份的扦插繁殖，包括冰天雪地时的室内扦插，深知利用自然雨水的重要作用和春季扦插的优越性，不然即使少量成功，也是劳民伤财很难持久进行。个中道理远非瞧不起乡巴佬的混混政客的脆弱脑容量所能理解。

春天的雨柔和细密，下得不疾不徐，从容淡定，仿佛是为了与天光云影共徘徊而来，这样从天而降的的雨对于春季的树木小草农人和环境心境，都无异于生命意义上的泼天富贵，---- 全看你的生活观天线接收敏感度够不够接住这样的「精神富贵」。

故而感之，念之，当春对雨赞之，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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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附上几首对雨或者三春 ：

次韵张以道对雨

南宋  项安世

西湖水足镜新磨，竺寺云深著色多。

双桨满城舟子唱，一犁无数老农歌。

冬温无计邀滕六，春旱愁人似石皤。

但得新年堪浸种，不嗔花事雨中过。

答乐天所寄咏怀且释其枯树之叹

（831年） 中唐 · 刘禹锡

衙前有乐馔常精，宅内连池酒任倾。

自是官高无狎客，不论年长少欢情。

骊龙颔被探珠去，老蚌胚还应月生。

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

将至东都先寄令狐留守

（829年） 唐  白居易

黄鸟无声叶满枝，闲吟想到洛城时。

惜逢金谷三春尽，恨拜铜楼一月迟。

诗境忽来还自得，醉乡潜去与谁期。

东都添个狂宾客，先报壶觞风月知。

二，种  瓜

种   瓜

文  湯安

曾教植物未萌瓜，槛外南山始种瓜。
得雨平添心上喜，听风惦念架旁花。
菜园野句吟偏好，下里巴人感欲斜。
柴院呼吸家土气，携藤带架忆京华。

相比已经熟络了的春季扦插，种瓜其实更值得一写，原因无他，与黄瓜番茄豆角辣椒茄子羊角这些出芽率高的蔬菜种植不同，萌发种子带硬壳的瓜类，如丝瓜、苦瓜的技术门槛相当高。

之前的伐木丁丁写过攻克萌发莲子和银杏的技术要领，那时没有把萌发丝瓜苦瓜放在眼里，每次萌发失败都自动猜测是亚洲杂货店购买的种子过期或者质量不高所至，加上忙着找机会到中国商店购买应季小贩所贩卖的成品瓜苗解决问题，没有多想为什么萌发失败。购买现成丝瓜苦瓜苗价格不低，往年购买十个苗花四十美元，去年价格上浮成五十美元，足够买超过菜园产量的丝瓜苦瓜。最大的问题是往往购买回来的丝瓜是那种表面带棱的青瓜，不是浅绿色外表圆润的传统丝瓜。二者口感相差很大。而苦瓜则是深绿色或者表面纹路细碎的种类，不是浅色肥厚的国内品种。即使浅绿色外表圆润的传统丝瓜也品种有优有劣，有的味道很库，个头细长，像是跟蛇瓜什么串了种。

于是这几年都购买优质丝瓜苦瓜种子在家萌发，失败多了就渐渐掌握一些技术要领。今年大获成功，萌发出了好几十棵白种子的短丝瓜和一些黑种子、果实动辄四五十公分长三斤多重的台湾丝瓜苗。

要领何在？除了种子质量要好，萌发技巧上一个是六十摄食度热水激活种子，唤醒休眠状态，另一个是全程采用瓶装纯水浸泡，反复换水，不使霉菌污染种子，浸泡两天后还要像磕瓜子那样小心在种子前端尖头部位打开一个逢，这样继续换水培养过夜才能保证充分吸水。然后就是用干净的棉纸松散包住处理到第三天的种子，放入大培养皿中，盖好盖子摄氏三十五读保持三天，同时在单独的种植小杯里面准备好无菌湿润透气的泥炭藓腐殖土，三天后把已经发芽长根的丝瓜苦瓜种子浅埋到种植小杯里，等到瓜苗一寸高开出两瓣子叶时放到光线良好的小温棚里，喷洒酸性水（比例是一升清水里面加五滴食用白醋），如此生长十天左右就大功告成可以移栽到菜园里面去了。

这技术说难不难，遗漏任何环节则难以萌发丝瓜苦瓜种子。它们不像黄瓜种子那样遇水就能发芽，要想成功，以上这些难度不大的小步骤错过，认真掌握就会事半功倍。

送孙耕山

南宋末  蒲寿宬

梅落痴风寒赑屃，海雁惊春动归思。

蹇驴石磴空踟蹰，黄犊青山劳梦寐。

千载休疑漱石讹，几人堪说种瓜事。

南州高士不可攀，俗吏空餐抱深愧。

送游潮州二首 其一

（1264年） 南宋  刘克庄

霜简刚言璧有瑕，清朝耳目不应差。

醉翁绝少环滁饮，范老何心庆朔花。

省库钱皆留享士，高斋琴却带还家。

邵平旧圃元无恙，未必封侯胜种瓜。

忆 昔

南宋  刘克庄

晚遇先皇诏起家，负金莲炬紫薇花。

犯颜屡抗涂归疏，断腕难操起复麻。

愚不入时逃北谷，老难待漏守东华。

人生惟有村田乐，未觉封侯胜种瓜。

诗有诗路瓜有瓜道，种瓜诗也有种瓜诗的规矩和路数，那就是至少论及七律种瓜诗，首先需要拜老杜下面这首种瓜开大作：

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

（758年） 唐 杜甫

雀啄江头黄柳花，鵁鶄鸂鶒满晴沙。
自知白发非春事，且尽芳尊恋物华。
近侍即今难浪迹，此身那得更无家。
丈人文力犹强健，岂傍青门学种瓜。

末联在古代广为文人所知，杜甫感慨的是“八丈兄你才学过人，怎么学起东陵侯邵平当年避祸青门甘愿种瓜啊”。杜诗以及再早一些诗星孟浩然的南山种瓜都用邵平典故写种瓜：

南山下与老圃期种瓜

盛唐  孟浩然

樵牧南山近，林闾北郭赊。

先人留素业，老圃作邻家。

不种千株橘，惟资五色瓜。

邵平能就我，开径剪蓬麻。

他们二人之后历代文人的种瓜诗中少不了引用二人所用典故，不读懂孟杜的种瓜诗就不容易体会这些种瓜名词名句和所涉及的人物历史：

邵平瓜　故侯瓜　东陵瓜　青门瓜　东陵侯　（五色瓜　东门瓜　东陵五色　青门种瓜　青门五色瓜　青门隐　种瓜侯　芸瓜　东陵子　东陵故侯　东陵种瓜　召平瓜　傍青门　邵平瓜圃　邵平园　东陵老　青门故侯　邵平种　东陵梦　隐故侯　城东瓜　故侯　觅故侯　邵平东陵　邵生瓜田　种瓜东门　卜隐青门　锄瓜士　东陵晦迹　故侯瓜圃　寂寞种瓜　卖瓜侯　邵平不见　邵平田　手种瓜圃　守瓜垄　无田种瓜　五色东陵瓜　种瓜五色　瓜荒　瓜垄访故侯　瓜送东陵　瓜田故侯　邵平　种瓜）典故：相关人物召平,参考典故青门。

邵平（约前207年，生卒年不详），秦末汉初知名历史人物，秦朝时期被封为东陵侯，负责看护管理始皇帝生母赵姬之陵寝。秦为汉灭之后，沦为布衣，于长安城东南霸城门外种瓜，瓜味鲜美，皮有五色，人皆爱之，世人称之“东陵瓜”。

《史记》卷五十三〈萧相国世家〉